兵临城下的塘沽协定二

这个大坑,就是所谓的冀东非武装区。

根据塘沽协定第一条,停战之后国军要撤到“延庆、昌平、高丽营、顺义、通州、香河、宝坻、林亭口、宁河、芦台所连之线以西、以南之地区。尔后不越该线而前进,又不行一切挑战扰乱之行为。”

看看地图,这条线其实切的很阴险;几乎就是紧贴着北平、天津的边儿上来了一刀。

这一刀,冀东地区有19个县被划进了“国军不得入内”的圈子。

那位说了,按协定国军不得入内,日军撤到长城一线;这么大一块地方,岂不成了真空?

千万别把鬼子想的那么善良!

关东军撤走之前,在这一片儿是安了炸弹的,这个“炸弹”就是伪军。

冀东最大的一股伪军的头领唤作李际春。

李际春,字鹤翔,回族,直隶丰润南关人;北洋时期的功臣,民国时期的汉奸。

老李是年生人,出生地是现在著名的武术之乡——沧州;老李的爹武艺相当了得,因此老李打小儿便舞枪弄棒,练得一身好功夫。

16岁那年,老李入开平武备学堂骑兵科,从此踏上了军旅生涯;在军校,老李除了学习外,还交到了一个好朋友,这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玉帅——吴佩孚(看看人家玉帅的人品,再看老李;哪儿说理去。)。

等老李毕业进入部队,很快就凭着胆子大身手好敢玩儿命,获得上司的器重,并且官运亨通。

民国初年,外蒙企图独立,北洋政府派徐树铮率大军兵分三路北上平叛;其中西路军的司令就是李际春;老李率部昼夜兼程,第一个攻进叛军老巢——库伦(现乌兰巴托)。

受老毛子挑唆企图独立的蒙古王公、活佛们没料到北洋军来的这么快,措手不及,只得俯首投降;外蒙重回祖国怀抱。从这个角度说,年轻时的老李是为国家领土完整出过力的。

不过从一件事上就能看出,老李绝非善类;这哥们出兵神速,一路上对敢于抵抗的叛军一律斩杀殆尽;并且是宁可杀错,绝不放过。杀到后来,据说连喇嘛庙里的活佛也被一刀劈了。

从外蒙班师回京后,老李因功被擢升为总统府武官;但很快又因其之前平叛途中滥杀被下了监狱。出狱后,老李还曾率部参加过几次剿匪战役,屡立战功。

后来随着北洋政府人事更迭,老李也跟着几经沉浮;那段时间,正是中国大地上一地鸡毛的时候,皖系、直系、奉系走马灯似的来回围着北京转;老李身在其中,见风使舵,混的倒也不错。

最后老李投靠了老帅张作霖,不过等北伐军打到平津一带,奉军撤往关外,老李自忖不是奉系嫡系,出了关会是什么下场孰难预料,再者他也舍不得平津的花花世界,就索性离开部队,住进了天津的日本租界。

说这话是年。

等到老李再次复出的时候已经是年了;从这儿起,在下得称他为‘死老李’;因为这一年“9?18”之后,‘死老李’投靠了日本人。

还记得为了把溥仪弄出天津,土肥原搞的那个“天津事变”吗?为了转移于学忠的注意力,有一帮混混从日租界跑出来闹事;这帮混混们的头儿就是这个死老李。

后来溥仪顺利逃出天津,这厮也随后跑到了大连。

死老李在天津没能翻出多大的浪头,跑到关外又被土肥原委以重任:找汉奸。

还别说,他七弄八弄的,居然还真凑出了好几千炮灰。热河战役打响前,这货的这支伪军被编入关东军第8师团,负责带路趟雷,引导鬼子进攻何柱国防守的石门寨。

整个热河长城抗战期间,死老李尽管很卖力气,无奈手下战力太次,不仅帮不上“皇军”的忙,反而还得“皇军”分心照顾。因此等长城抗战结束,《塘沽协定》签完,武藤就不想再养这么一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;准备将其解除武装。

不过对于武藤的想法,冈村、土肥原等却不同意。

在他们看来,死老李这支伪军的剩余价值还远没到挤干榨净的时候。

按照塘沽协定,等中国军队撤到停战线以西、以南之后,关东军是要撤回关外,把冀东19县还给中国的。但这样的话,关东军出了这么大的力,死了这么多人;到头来两手空空回关外;这怎么行?

冈村随即就向武藤建议,“滦东治安”由“倒戈的中国军队”维持,这样既不违反协定,还对占领区有话语权;一举两得。

冈村把这意思跟李际春一露,死老李当然心花怒放;于是,趁着国军主力撤到停战线后,死老李蹦到了前台,在当地竖起了大旗;真不知道这货怎么想的,他立的旗号居然也叫“救国军”。“廉耻”二字,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。

有了旗号就得招兵买马,关东军尽管暗中给了些枪弹,但钱却不愿意再掏;因此死老李的粮饷只能“就地自取”。这下子冀东的老百姓可是倒了血霉了,这些汉奸鱼肉乡里,无恶不作;跟汤玉麟统治热河也差不了太多了。

冀东的百姓无时无刻不盼着“王师北定中原日”;好把这帮害人精赶走。

可是,王师却来不了。

其实关于长城以南,停战线以北,也就是冀东这片非武装区停战之后的事情,中方并非没有考虑。

塘沽协定签字的时候,熊斌就提出过,关东军走了,国军撤到停战线后;冀东如果出现“妨碍治安之武力团体”怎么办。

冈村当时的答复是:等协定签完再说(“双方协议之后,再行处置”)。

等停战协定签定后,北平军分会一门心思要处理“察冯事件”;处理冀东的这一摊子事儿就归给了黄郛。

开始黄郛还想走正常流程,关东军撤了,由政整会派员恢复各县秩序。可是,有死老李带着伪军在那儿,冀东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,一片混乱;而且这帮孙子仗着国军进不来,因此根本不拿政府当回事。

此路不通,黄郛想了一招儿:借鬼打鬼。

直接找这些伪军、土匪的主子——关东军交涉。

年6月22日,黄郛派殷同作为政整会代表,叫上军分会代表雷寿荣;会同北平公使馆的永津,一起到长春找到关东军;要求其履行停战协定,处置非武装区内伪军。

停战协定上写得很清楚,非武装区里只能有警察,不能有军队,但是现在里面出了那么多“妨碍治安之武力团体”,怎么办,是你解决,还是我解决?

白纸黑字写着,而且还签着冈村的大名;冈村想耍赖也赖不掉。

不过这货相当狡猾,使出一招借力打力,坏笑着对殷同和雷寿荣说——

那就让伪军当“警察”嘛,“特种警察”;这件事关东军绝对支持(“就李际春军中选优良分子或改变为特种警察。”;“由关东军派遣幕僚从中斡旋。”)。但有一个条件,不能追究李际春“过去之责任”。

这说白了,就是换汤不换药;鬼子企图用伪军来当“第五纵队”的用心昭然若揭。

殷同把冈村的答复回报黄郛,后者表态同意。

在当时的条件下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——

伪军人数众多,而且越闹越凶,那个妖孽死老李后来居然在秦皇岛成立了个唤作“冀东政务厅”的东东(后来迁到唐山),自任厅长;大模大样的开始向各县派出“官员”,行使政府权力。

夜长梦多,如果任其这么发展下去,事态可能就会失控了。因此当务之急是要赶紧遏制住死老李胡闹。可是,死老李不会脑抽的自己取缔伪军和“冀东政务厅”;而国军又不能进入非武装区剿灭这个妖孽。

有兄弟可能会说,让国军换上警察的衣服进去呀!

日本人真不傻,老早就在协定中注明了“右述警察机关不可用刺激日本感情之武力团体”。警察打伪军,这不摆明“剌激”了他们脆弱的感情吗?

因此办法就剩下一个,通过关东军压制死老李。

趁着冈村这头儿答应‘斡旋’冀东伪军改成警察的热乎劲儿;黄郛赶紧让殷同、雷寿荣盯紧这事儿,抓紧时间和关东军会商伪军编遣方案。

这就是大连会议;这次会议一共开了5天;中日双方就伪军裁撤达成一致。

黄郛这招借鬼打鬼的策略成功了,在大连会议中,日本人根本没管死老李愿不愿意,一笔勾了他的伪“政务厅”,而且他手下的伪“救国军”只留了改行当警察,隶属省政府,其余的多人一概领遣散费滚蛋。

死老李的“总司令”是没的当了(而且就连这个事关他前程的会,日本人都没叫他来开。),可事已至此,死老李不接受也得接受了,像他这样的人,别看在冀东同胞脑袋上他敢作威作福,可到了日本人面前,这孙子比京巴都乖。

编遣的事就这样板上钉钉了,死老李哑巴吃黄连。这孙子心里很不爽,于是又拿遣散费说事儿,本来大连会议中确定的遣散费是30万,他先加到45万,然后又四舍五入涨到50万。

黄郛让雷寿荣告诉死老李,30万人,平均每人50元,这已经是“开中国遣散军队未有之先例”;而且这笔银子还是“东挪西凑”而来;死老李漫天要价,“不独理论不合,且以事实不能。”

当然话虽这么说,如果这个时候因为钱再把死老李逼反了,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了;经过交涉,除了给死老李安了一个“战区杂军编造委员长”的头衔儿外,又给了他个人一笔银子,让他闭嘴。

伪军编遣的事,就这样暂时尘埃落定了。

黄郛之所以着急料理伪军的事情,背后的原因不独政治上的,其实还有经济上的。

如上文所说,关东军给国民政府划定的这条停战线是非常阴险;紧挨着华北的政治、经济中心:北平和天津。

北平不必说,三朝古都(算上北洋政府,四朝);而且还是覆盖北方,影响全国的学术文化中心;政治意义重大。

而天津,在当时那可是北方最大的经济中心。

从隋炀帝开凿京杭大运河起,天津几百年来就是北方的物流中心;到清末年第二次鸦片战争,英法打进北京;迫使清政府把天津辟为通商口岸;开埠后,在天津设立租界的前前后后有9个国家(这在全国16个设有租界的城市中是独一无二)。

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的外国企业;与此同时,洋务派也在天津兴建了天津机器局,又修筑了铁路,开通了电报,设置了邮政。这就为民族工业创造了外部环境;而随着民族工业的发展,银行资本也得到相应的发展,天津逐渐成为一个工业、商业、对外贸易、金融业集中的大城市。

大清关门,民国开业;天津作为华北最大的港口城市,其作用越来越重要。天津不仅有数额巨大的进出口和转口贸易,还是是原料产区、工业区、交通枢纽,还有排全国第二的关税收入。

所以,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长城抗战后期,黄郛主张只要稍有办法,就要积极尝试同日本人交涉,以达到停战保全平津的目的。

这地方如果真被日本人砸个稀烂,国家今后还拿什么恢复元气?

可是停战协定签完了,日军主力虽然撤往关外,但还留了死老李一帮魑魅魍魉在冀东无恶不作。不把他们解决了,平津地区局势的稳定,经济的恢复都是一句空话。

等把死老李的伪军搞定,黄郛做的第二件事,就是要恢复平津和冀东地区的铁路交通。

铁路是国家的经济命脉,谁控制了铁路也就等于控制住了该地区的要害;然后依托铁路线,逐步辐射周边地区。皇姑屯事件之所以发生,还不就是老帅不想承认跟日本人签了《满蒙新五路协约》;最后遭了关东军的毒手。

现在黄郛要搞定的铁路,是以北平为枢纽的两条线,一条是北宁线(就是老帅挨炸的京奉线);另一条是平绥线。

长城抗战打完,北宁线还能通车的部分仅剩下北平到天津这一段;再往东,都被日军控制了。因此在大连会议的时候,黄郛派出的代表除了跟关东军谈冀东伪军裁撤的问题,还有一项重要内容,就是要把北宁线铁路权收回来。

在这次会谈中,关东军嘴上答应,说等北宁线范围内的所有日军都陆续退到长城线后,就将关内部分完全交还中方。

但是直到北平到唐山段都通车了,唐山以东再到山海关那一段,关东军还死死的攥在手里。也没借口,就是不还你。最后硬是拖了4个多月,唐山-榆关段才还给中方。

拿到铁线权还只是个开始,日军两次扫过滦东,再加上死老李的伪军破坏,北宁线不论是铁道还是机车,都已残破不堪,客货运输完全停止,沿线经济限于混乱状态。

平绥线虽然一直在中方手里,但从热河战役开始,这条线路也几乎陷于只有军用,停止客货运输的状态。

黄郛任命殷同为铁路局局长,让后者整顿铁路,恢复运输。

殷同没用多长时间,便让平绥、北宁两线客货运全部恢复;“火车一响,黄金万两”,这一东一西两条大动脉畅通,由此带动华北的经济开始复苏。

然而,日本人怎么会让你消消停停的埋头发展?这不,冈村宁次又来找麻烦了。

大连会议的时候,中方除了要求关东军压制伪军收编外,还有一项要求,就是要关东军归还北宁线。

当时日本人口头答应了,但本着二皮脸的精神,又拖了很久才把关内段还给中方。

按照日本人的想法,北宁线还给中方是要有前提的,那就是要让关内的北宁线和已经沦陷的奉山线(奉天-山海关段)连起来;这就是所谓的关内外通车的问题。

可别小看这个问题,日本鬼子的算盘是,通过关内外通车,间接证明伪“满洲国”已经被国民政府“默认”了。

黄郛派出的代表殷同不知道怎么忽悠的,日本人在大连会议后期,居然没再提这茬儿。

但是,这次会谈结束后,冈村回去想想,觉得吃亏了。

怎么能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?按照日本人没占到便宜就是吃亏的逻辑,冈村决定,亲自到北平走一个。

年11月6日,冈村来到北平会晤黄郛;这就是北平会谈。

冈村一上来,就咄咄逼人的扔出来一堆诸如日军继续控制长城各口,关内外通车、通邮、通航、通商等要求。

来着不善,尤其是后面的“四通”,更是包藏祸心;黄郛不敢大意,赶紧把冈村的要求上报中央。

次日,蒋公和老汪复电来了,中心思想就一个字:拖。

不拖不行啊,因为这会儿,南方又出事儿了——

福建事变(又称闽变)爆发了。

这次的主角儿,是曾经在“1?28”淞沪抗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19路军。

这么一支功勋部队,怎么会突然向国民政府举起了枪口?

这事儿还得往回说几句。

19路军的前身,是国民革命军第4军(这支部队相当传奇,由她发展出了好几支部队)第10师。

当时4军的军长是李济深,第10师的师长是陈铭枢,副师长蒋光鼐;蔡廷锴是该师28团的团长。

年国民政府出师北伐。4军一分为二,副军长陈可钰带着陈铭枢的10师和张发奎的12师加上叶挺独立团参加北伐,称为前方第4军;军长李济深则以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长的名义统率陈济棠的第11师和划归4军指挥的徐景唐的第13师留守广东,称后方第4军。

前方第4军一路血战,相继攻克衡阳、长沙、岳州、武昌等地,长驱直进,所向披靡;尤以汀泗桥、贺胜桥两大战役,将玉帅的直系主力击溃,因战力卓著被誉为“铁军”。

不久,前方4军扩编成了两个军,第12师扩编为第4军,张发奎任军长,黄琪翔任副军长,叶剑英任参谋长。第10师扩编为第11军,陈铭枢任军长,蒋光鼐任副军长。

北伐军由珠江打到长江,国民党内部发生了分歧;老汪占据武汉,蒋公则都南京。这一分歧也使得第4军(李济深任军长的老4军)发生了分裂——

张发奎拥护老汪的武汉“国民政府”;而陈铭枢、蒋光鼐等则拥护蒋公为首的南京国民政府;陈、蒋二人不得不先后离开武汉。于是,张发奎又兼任了第11军军长,此时蔡廷锴已由团长升任第11军第10师师长。

年7月下旬,老汪的武汉“国民政府”发起东征,要和南京政府同室操戈;已升任第二方面军总指挥的张发奎奉命东进讨蒋,当部队到达江西的时候,二方面军所属的贺龙、叶挺以及蔡廷锴等部,于8月1日发动暴动,这就是著名的“南昌起义”。

蔡廷锴率第10师参加“南昌起义”后,觉得和C.P的信仰不同,于是没多久便率部离开‘起义军’开往赣东;并电邀陈铭枢、蒋光鼐回部队。

3人聚首,又恢复了11军番号,并且重新组建了被拉走的第24师;陈任军长,蒋为副军长,蔡廷锴仍任第10师师长。随后第11军重返广东。

年3月,蒋桂战争爆发。当时主政广东的李济深跟桂系勾勾搭搭,结果被部下陈济棠卖了;李济深被蒋公扣在南京,陈济棠则被任命为广东编遣区主任兼讨逆军第八路军总指挥,取代李济深统辖驻粤的陆海空军,此时任广东省主席的便是已经华丽转身成政客的陈铭枢。

蒋桂战争后,桂系失败退回广西,李宗仁、白崇禧、黄绍竑转而向广东用兵,陈济棠挥师迎战,“钢铁大战”打响(北伐时4军号称‘铁军’,桂军不服气,自称‘钢军’);结果,‘钢’硬是没干过‘铁’,桂军再败。

得胜之后,陈济棠将广东部队整编为5个师,蔡廷锴和蒋光鼐分别任其中第60和61师的师长(其余3个师分别是余汉谋的第59师、香翰屏第62师、李扬敬第63师。)。

年5月,中原大战爆发。桂系李、白、黄挥军入湘,准备和北方的老冯、老阎会师中原。国民政府负责南线指挥的何应钦手中没啥部队,因此李宗仁、白崇禧指挥的桂系前锋行动很快,不几日便打到了岳阳。但是由黄绍竑率领的后续部队行动迟缓,还没走到衡阳。

蒋公抓住战机,命令陈济棠从广东出兵,将桂系截为两段;陈济棠即调蔡廷锴、蒋光鼐、李扬敬三个师入湘作战,6月10日,粤军攻占衡阳、衡山、安仁一线,桂军被拦腰斩断。

无奈之下,李、白回攻衡阳,双方展开第二次“钢铁大战”。

7月1日,“钢军”再次被击败,桂系损失惨重,不得不退回广西。

等衡阳大战结束,蒋公命令陈济棠调部队北上作战;陈便将蒋、蔡二师扩编为第19路军,蒋光鼐为总指挥,蔡廷锴为军长,随后全军北调。

19路军就此成军。

蒋、蔡二将率19路军北上后,屡立战功;等中原大战结束后,国民政府又将19路军调往江西剿共。

年10月下旬,由于宁粤合作,粤系人马入主中央,作为广东子弟兵,19路军开赴京畿一带护驾;总指挥部设在南京两广会馆;下属的3个师60师驻苏州、常州;61师驻南京;78师驻上海南翔。

“1?28”淞沪抗战结束后,19路军调往福建,蔡廷锴升任19路军总指挥,福州绥靖公署主任。蒋光鼐则转任福建政府主席。

19路军到达了成军以来最辉煌的顶点。

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,如果你在低谷,怎么走都是上坡儿;如果你已经到了山顶,怎么走就都是下坡了。到了福建以后,19路军发生了变化;直至最后被取消番号。

这个变化离不开一个人在幕后的推动。

此人,便是19路军的开山鼻祖——陈铭枢。

说起陈铭枢和南京政府,乃至蒋公本人的关系,其实挺好玩儿;他是粤系将领中,为数不多的“挺蒋派”——

从北伐前蒋公东征开始,陈铭枢便主动接受蒋公指挥;后来“廖案”发生,许崇智被逐,陈铭枢奉蒋公之命“护送”许崇智下船赴沪。

年“中山舰事件”发生前后,蒋公与李济深交恶,作为后者手下主力师的师长,陈铭枢明显亲蒋。

年“宁汉分裂”,身在武汉的陈铭枢离汉出走,到南京出任蒋公的总司令部政治训练部副主任,公开指责老汪“一方反共,一方又反蒋,人非狂惑,何为颠倒若此?”;并且对媒体盛赞蒋公乃“党之利器”,“本党中央付以军事全责,信任不渝”。

年,蒋公扣住了李济深,陈铭枢立即表态拥护蒋公和南京中央。

年,因胡汉民被蒋公软禁,古应芬、陈济棠等密谋反蒋(史称“宁粤对峙”);此时,身边没有了部队的陈铭枢离粤赴港,并通电宣布拥蒋。

同年,蒋公任命陈铭枢为江西“剿赤”军右翼集团军总司令。

按说从这份“成绩单”上看,蒋陈关系应该是相当铁才对。

可是,在陈铭枢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,就在他重掌军权后的两个月(年8月),就萌发了反蒋的念头。

按他自己的解释是:“对红军作战不易;19路军长期转战,兵力渐感疲敝;东北自万宝山案发生后,日军蠢蠢欲动,强邻压境,东陲堪虞;蒋对军事指挥,亦复低能,加以私心太重,赏罚不明。”

这话他一说,别人一听;仅此而已。

思维正常的人都知道,有句话唤作“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”。要转这么大的思想弯子,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完成。

表面上看,蒋陈关系杠杠的;但是,裂痕不是没有——

早在年,陈铭枢听说蒋公打算重新起用张发奎,便感觉“很受伤”;为此还专门发了封电报给蒋公抱怨了一顿(这封电报还被张发奎看见了。)。

中原大战的时候,有两件事也让陈铭枢觉得,蒋公特么不够意思。

一是二陈相争。俗话说,“一山不容二虎,除非一公一母”;当时李济深被蒋公扣在南京小汤山,广东便形成了陈铭枢主政,陈济棠主军的格局。说历史,两个人资历差不多;但要说实力,此时陈济棠已经在陈铭枢之上了。双方明争暗斗,但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。

陈铭枢为了搞垮陈济棠,不仅挑拨陈济棠与其手下将领的关系;还大力扩编了由省政府直属的保安队的规模。陈济棠也不甘示弱,伺机削弱陈铭枢的实力;年6月,借蒋公命令,陈济棠来了一招儿釜底抽薪,将陈铭枢的嫡系蒋、蔡二将调入湖南作战。随后,又将将蒋、蔡二师扩编为第19路军,调往北方战场,而随着看家部队19路军北上,陈铭枢的日子也就越来越难过,逐渐被陈济棠挤出了广东。

第二件事是19路军北上以后的地盘之争。19路军奉调加入山东战场后,仗打的确实很猛,一战攻克济南。

这下子不论是在前线指挥作战的蒋、蔡,还是刚刚被陈济棠剥夺了话语权的陈铭枢,都认为山东的地盘儿应该是他们的。

没想到,蒋公一转身却任命了西北军叛将韩复榘为山东省政府主席。

这让陈、蒋、蔡三人大失所望。中原大战一结束,蒋光鼐、蔡廷锴就向蒋公请辞,而且是一辞再辞,不满情绪溢于言表。

“9?18”之后没多久,“宁粤对峙”又爆发了。

此时,陈铭枢尽管通电拥蒋,并且积极奔走,斡旋于宁粤之间,但理念已经发生了转变——

在一次会议上,蒋公提出要先平定广东和共匪,才能全力抗日;陈铭枢则声称:广东问题“决无不可调和之理”,“共匪”也可“设法招安”;据说蒋公“面现不愉之色”。

接下来,随着宁粤双方握手言和;南京政府权力重组;陈铭枢成了最大的赢家;不仅把19路军调到了富庶的江南,而且自己还出任了京沪卫戍司令。

但也就是从这会儿开始,陈铭枢逐渐重回粤系阵营。

年12月,粤系人马“逼宫”,要求蒋公下野;陈铭枢也跟着劝蒋公“似亦暂避为宜”;气的蒋公在日记里大骂陈“惟恐余退之不速也!”。

等蒋公下野后,陈铭枢先后出任代理行政院长、行政院副院长和交通部长,又以京沪卫戍司令身份掌握19路军,位高权重。这也加剧了蒋公对他的负面看法,“使政治无状至此,使官兵伙食不继,使余爱国计划遭此失败”,“实陈铭枢一人有以误之也”。

转过年,年1月28日,日本海军突袭上海,挑起了“1?28”事变;19路军奋力迎敌。

这本来是件好事;但却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;致使南京政府、蒋公和陈铭枢、19路军之间裂痕越来越大——

在抗日这件事情上;国民政府高层蒋(这会儿已经下野)、汪和前线指挥官蒋、蔡发生了分歧。

上海战事打响后,蒋、蔡坚决反对任何妥协退让,坚持要抵抗到底。而蒋公和国府高层则主张“速了”和“不扩大”。

因此在长达1个月的作战中,国民政府几次下令19路军后撤;通过交涉解决“1?28”事变;但都被蒋、蔡二将拒绝。对此,国民政府相当光火,认为蒋、蔡的19路军是“径以个人虚荣心理迎接战争,太不考虑最高统帅部的整个战略”。

本来这属于军令之争(抗战无可厚非,但不服从军令,则要另当别论了。);但是到了某些人嘴里,这件事却被被“他们”对外解读成了国府软弱无能,对外卑躬屈膝。

等到上海打成胶着之势,国民政府组建第5军秘密赴援;中央军和19路军并肩作战,勇挫敌锋时;被解读成了蒋公在和“他们”争夺民心。

等到日军大举增兵,5军和19路军渐感不支时;被“他们”解读成了蒋公之所以不加大增援力度,是企图在借日本人之手,消灭19路军这个异己。据说围绕增援19路军的问题上,陈铭枢跟蒋公当面闹翻。陈铭枢自己在回忆录中写道,上官云相的第47师迟迟不参战就是蒋公有意指使的,“是蒋介石破坏抗战的最后一招”,因此,他决心同蒋公决裂。

等到3月2日,国军不支,全线后撤时;“他们”又站出来说话了:这次撤退,蒋介石“先密令张、俞(张治中、俞济时)撤退浏河,蔡廷楷(锴)不知,迨蔡军势孤,乃不得不退”。

这不啻说蒋公就是在借刀杀人。

而且这种论调已经在社会上传开了——

参战的88师师长俞济时恨恨的向蒋公报告:“19路(军)驻沪人员声称此次全线撤退系因浏河第88师部队先行撤退”,“显系别有作用”。

看到此处,可能很多人都会猜,那个“他们”是谁?

在下现在揭开谜底,所谓“他们”,就是胡汉民、孙科等一批失意政客。

以上内容,出自《胡汉民事迹资料汇辑》,有兴趣的兄弟可以自己翻翻。

不知别人观感如何,看完这些资料;在下脑子里出现的一行字。

曰:不怕没好事,就怕特么没好人!

有了“他们”不辞辛苦的挑拨是非,陈铭枢反蒋之心更甚;而蒋公也越来越讨厌这位前“铁杆”。

从年3月起,蒋公的日记中出现了大量臭骂陈铭枢的文字;试举一例——

民国二十一年,3月7日,“真如(陈铭枢字真如)之愚而庸,则我所知;真如之贪而奸,则我所不知;而真如之能为陈炯明第二,负恩罔上,胆敢异图,是又我所万万不及料者也。……真如乃毫不自知,其为奸恶也,更形其愚庸而已,可叹!”

等蒋公复职视事出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后,陈铭枢自然也就没的混了;后者决定出国“散散心”。

出国前,陈铭枢、蒋光鼐、蔡延锴等19路军新老高层开了个会,大家达成共识,19路军在福建“暂时维持原状,不卷入国民党派系斗争的漩涡,专心致力于整顿全闽,作为将来反蒋的基地”。

但不到一年,“维持原状及不卷入”的共识就被陈铭枢自己放弃了。

个中原因,用张发奎的话说,老陈同志旅欧期间思想左转的太厉害(“反对国民党,也反对国民政府”。——《蒋介石与我———张发奎上将回忆录》);回国后抱定决心要跟蒋某人对着干。

当然,这会儿陈铭枢光棍一条,手里兵都没有一个;他想举事,除了要得到蒋光鼐和蔡廷锴的支持;还得有外援。

而蒋、蔡两位,虽然对国民政府和蒋公有意见,但远不如陈铭枢那么激烈。这主要是蒋光鼐人家本身就不太喜欢搅和到政治中去,蔡廷锴则是个职业军人,对这种“党争”没啥兴趣。

蒋、蔡二人对蒋公和国府不满的地方主要有三个——

一是19路军官兵在参加过“1?28”战役之后,普遍不愿意再打内战(剿共)。

二是19路军在闽北剿共时打了败仗,蒋公非但没有给补充,反而通报全军,要追究蒋蔡二人的责任;国府对19路军提出增加军费的要求也予以驳回。

三是蒋公和国府对日和谈。蒋、蔡二将那是跟日军血拼过的,一场淞沪抗战下来,19路军光战死的弟兄就有近人,所以他们坚决反对国府和日本人交涉(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。)。

外援嘛,离的最近的就是两广。

不论是广东的胡陈(胡汉民、陈济棠),还是广西的李白(李宗仁、白崇禧);反蒋的历史源远流长;到这会儿,几乎已经成了为了反蒋而反蒋。

比如那个胡汉民,就死盯着蒋公不放,兹要是蒋赞成,他必反对;反过来,蒋反对的,他必赞成。

还有一个“外援”就是中共和红军。不用说,这是国民政府的死敌;敌人的敌人,自然就是“朋友”。

跟这么一群人做邻居,陈铭枢觉得这可是老天爷给的机会。

年5月,陈铭枢刚回国,就开始张罗要尽快起事;但是,首先便遭到他的老部下们的反对;蒋、蔡一致认为,现在不是时候——

一者,日本人步步紧逼,全国各界拥护中央,要求抗日的呼声很高;这个时候起兵,不可能得到认同。

再者,别看两广反蒋口号喊的震天响,但没一个有实际行动的;这就很耐人寻味了;福建起事,这些人临时抽脚放鸽子的可能性很大。

三者,19路军也不具备马上打大仗的准备;部队征战多年,尤其是打了日军之后,官兵们普遍对打内战提不起精神。而且19路军来闽时间不长,没攒下啥家底儿;起兵之后,以一隅抗全国,一旦拖的久了,部队没粮没饷,那可就万劫不复了。

看手下跟自己意见不统一,陈铭枢也摆出自己的理由——

一者,这么多年来,老蒋变着法儿的“削藩”,尤其是那个“臭名昭著”的“攘外必先安内”政策,把人都得罪光了,他即使想武力解决,也乏人助拳。

再者,这会儿老蒋的嫡系中央军要么在华北应付日本人,要么集中在江西剿共;杂牌又不听他的,他想调兵也无兵可调。

三者,退一万步说,就算老蒋能把部队调到福建,凭19路军的战力,再加上红军从旁相助,老蒋想速战速决也不可能,说不定还要吃大亏。

不过陈铭枢这一番慷慨激昂只说动了蒋光鼐,蔡廷锴却不以为然。

这儿就得插一句,这三人的关系。

陈铭枢、蒋光鼐、蔡延锴对外号称是“三位一体”,但三人之间的感情和关系是有差别的。

一直以来,蒋光鼐对陈铭枢言听计从,蔡廷锴则对蒋光鼐非常尊重;而陈铭枢和蔡延锴之间的关系则比较疏远了。等陈铭枢从国外“散心”回来的时候,他想影响蔡廷锴,几乎只有靠蒋光鼐。

而此时,蔡廷锴身兼福州绥靖公署主任、19路军总指挥、军长;军中多位师长、旅长不是他亲戚,就是他同乡;显然,陈铭枢想要搞事,蔡廷锴是关键人物。

但是,直到年11月18日,“福建事变”爆发前两天,各路反蒋人马齐集福州,万事俱备;蔡廷锴还是不同意举事。

陈铭枢没辙了,索性玩儿起了赖皮,威胁蔡廷锴:要么立即通电反蒋,要么把他们送到南京去立功。

此言一出,蔡廷锴再无退路。

然而一出来他就私下对身边的人说:陈铭枢“排除一切”、“一意蛮干”;也罢,19路军,成也陈铭枢,败也陈铭枢,都是他拉出来的部队,就算是败也只能随它去了。等这次反蒋失败后,蔡廷锴一度“与跛陈不甚来往,而与小心馀则交好如故”。(“跛陈”是陈铭枢,“小心馀”指蒋光鼐),可见蔡廷锴对陈铭枢意见之深。

年11月20日,福州城头竖起大旗,新“政府”宣告成立;云集福州的所有国民党员宣布脱党,把年号和党、国旗也都改掉了。

此事,史称福建事变。

在刚刚听到福建有变消息时,正在南昌督率剿共的蒋公不啻挨了当头一棒;此时正值第五次“围剿”的关键时刻,经过数月厮杀,已经将中央苏区的红军合围在赣南。19路军这一举动,不仅使包围圈破了一个大口子,而且使国军身后的浙江立即陷于危机之中。如果此时包围圈里的红军借道福建,打到没有堡垒的浙江,不说剿共前功尽弃;大后方肯定会一片糜烂。更要命的是,如果各地军阀再蜂拥而上,落井下石;整个局面可就不堪设想了。

不过,这种要命的场面并没有发生;陈铭枢设想的一呼百应根本没出现——

红军那边儿博古、李德当政,认为闽变是国民政府内部“狗咬狗”;跟他们不搭界。

而各地军阀则认为福建这帮人是叛徒,既叛党又叛国;因此乏人理睬。广东的陈济棠甚至陈兵闽粤交界,封锁了两省来往的道路。

蒋公绝处逢生,立即从剿共战场上调出8个师,再加上从南京调来的87、88两个师,合计10个师的兵力;交由大将张治中、卫立煌、蒋鼎文指挥,分别从赣东和浙西压向福建。

年1月5日,战事爆发;中央军一路势如破竹,连下延平、水口等福州外围要点;包围并迫降了古田守军。

古田一丢,福州外围防御体系被打破,国军开始向福州推进。

重压之下,福州城里的一帮子,立刻慌乱起来。

其实如果让在下看,陈铭枢这次举事,就如同赵本山小品《捐助》中的一个桥段——

-他这个人,就好比当年的三毛、哪吒、金刚葫芦娃。

-为什么都是小孩呢?

-谁家大人能干出这种事儿来?”

对,就是“谁家大人能干出这种事儿来?”这句话。

且不说国难当头,另立政府搞分裂,只会使‘亲者痛、仇者快’。退一万步说,就算老陈你要搞事,怎么着也得认真准备一下吧;可这位陈老大什么都没准备。不知道是不是脱下军装,穿上长衫后,这伙计的脑子也跟着进了水,反正不论是判断,还是指挥简直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,出的招没一个不烂的。

既然你不准备,那就准备失败吧。

拿下古田,中央军张治中部一路直奔福州而来;而卫立煌和蒋鼎文则兵分两路插向19路军后方。同时,蒋公还调来了国府的海军,先后占领长门、马尾两要塞;并在厦门市长黄强配合下接收厦门。

仗刚开打,陈铭枢等人便陷入了四面楚歌。

形势不利,“新政府”只得向国民政府提出停战条件:“海军守中立”;“中央军在距福州十英里之线停止”、“福州治安交由海军陆战队接收”。

但此时,蒋公已经决心要毕其功于一役,不为所动,下令张、卫、蒋等部加紧对19路军的进攻。

年1月16日,开战仅10天,中央军便进占福州;19路军撤向闽南。

接下来,19路军便开始了一路溃败。

1月17日,刘戡的83师进至仙游;次日,第9、10两师抵达,截住南逃的19路军,双方大打出手,19路军“蒙受巨创,士气沮丧,致入于不堪再战之境地”。

1月20日,中央军占领莆田;19路军残部向泉州溃退。

1月21日,中央军第3师由厦门嵩屿登陆,对泉州一带的19路军形成南北夹击态势。

陈、蒋、蔡等见大势已去,被迫离开部队,所部随即向平叛军请降;此时,距陈铭枢举事,仅仅2个月时间。

蒋公随后对19路军进行整饬,该部师旅团营一级的领导层一体换上黄埔系军官,实现了中央化,19路军再次回归国府部队序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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